上世纪七十年代初，我出生在鄂南山区一个小山村，四周群山绵延，郁郁葱葱，景色怡人。

　　山脚下有个水库，水质清澈，水平如镜，群山草木倒映在水中，湖光山色，相映成趣。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儿掠过水面，荡起一圈圈波纹。

　　水库是我们儿时的天堂，给我们带来无尽的欢乐。到暑假时，我和小伙伴们在水库里钓鱼游泳，嬉戏打闹。或捡起小瓦片，沿水面用力挥过去，瓦片穿过水面，激起一团团水花，在远处沉下水中，煞是有趣。

　　上了初中和高中，在校住读，学业紧张，就很少去水库了。每次周末回家，遇上天气热的时候，也经常去水库游上一圈，降降暑气。

　　读完高中，名落孙山，我没有再读了，回家务农。在田里干活，挥汗如雨，一身泥巴，又脏又累。干完活，去水库洗澡，游一游，一天的疲累烟消云散。

　　水库岸边有几处平整的地方，放几块长方形石头，方便邻近几个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洗衣服。

　　三个女人一台戏，她们洗衣服时，叽叽喳喳，聊些家长里短，哪家姑娘要出嫁了，哪家女婿要上门了，哪家婆媳不和，等等，水库边热闹非凡。

　　有些胆子大的小伙子，一边在水里游泳，一边和大姑娘小媳妇开玩笑，有时话说过火了，她们笑骂着抓起一把沙土，朝小伙子头上扔去。小伙子一头扎进水里，潜到远处，露出头来，嬉皮笑脸地看着她们。

　　我性格内向，有些木讷，不好意思和大姑娘小媳妇开玩笑，只是一个人在远处游泳。

　　平时经常有姑娘媳妇、妇女婆婆或路过，或洗衣服，或洗菜，见到男人洗澡，也见怪不怪。其实就是拿香皂往身上抹抹，再扎进水里，洗去泡泡，游上几圈。

　　夏天天黑较晚，说是傍晚，天色还是亮堂堂的。那天很奇怪，水库里只有我一个人，可能大家都在忙，还没过来。

　　我坐在岸边石头上，一边在身上抹着香皂，一边吹着口哨，欣赏湖光山色，悠然自得。

　　不多久，走过来两个农村姑娘，提着棒槌和衣服，应该是在家洗过澡，看天色还早，顺便来水库洗洗衣服。

　　我认识其中一个姑娘，是邻近村里的人，名叫王丽芬，初中时和我同一所学校，比我低一届，参加学校活动时，我们有过交集，知道对方的名字。

　　长大成年后，或在路上，或在集市，偶尔遇见，彼此尚有印象，但因为年轻男女的拘谨，我们没有说过话。

　　我有这么大了，其实每次遇见她，也想和她说几句话，但性格使然，总不好意思开口。

　　突然听到一声惊叫，转身看去，发现王丽芬不知为何掉进水里了，应该是岸边地滑，她一个不小心，就滑下去了。

　　水库里水很深，但岸边的水位也不会超过人的肩膀，但对一个不会水的女孩来说，可能一时惊慌，胡乱挣扎，离岸边越来越远。

　　岸上的女孩大声呼喊，手足无措，半天才想到把手中的棒槌伸过去，让王丽芬拉住。

　　王丽芬露出脑袋，伸出双手，到处乱抓，拼命想抓住棒槌，可是好像离岸边越来越远，水明显很深了。

　　我见状，不敢犹豫，三下五除二地赶紧游过去，担心她呛水，一把托起她，向岸边推过去。

　　王丽芬抓住棒槌，我和岸上的女孩合力把她扶上岸，她一下瘫倒在地上，惊魂未定，低声抽泣。

　　我不敢看她，连忙摆摆手，对她说：“下次小心点，掉进水里，也不要慌，其实水没那么深，人自身也有浮力，慢慢划向岸边。没什么事，我先走了。”

　　次日上午，我和父母在家休息，外面有人喊，出去一看，是一对中年农村夫妇，年近五十，衣着朴素，相貌忠厚，手上提着一袋礼品。

　　那中年男人递过礼物，对我父母说道：“感谢你们家曾凡昨天救了我家丽芬，如果当时他不在水库，后果不堪设想。你们后辈也有这么大了，走在路上也不认识。”

　　父亲接口说道：“都是邻近村子的，不要太客气。我们也只是认识，平时没有来往，孩子说大就大了，哪里会认识，我也不认识你们家孩子。”

　　人生有时就是那么奇妙，搁在以前，走在路上，我也不认识王丽芬的父母。经过这件事后，我去集市买东西，或走在路上，偶尔遇见她父母，大家已经是熟人了，彼此打声招呼。

　　至于王丽芬，后来再遇见她时，我们也开口说几句话，问问近况，没有那么拘瑾了。

　　回来时经过路上一处斜坡。那处斜坡有点陡，一般人都是下来推车上去，我仗着年轻力壮，想一鼓作气冲上去。

　　在坡上冲到一半路程，我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，挑着一担杂七杂八的农用物资，艰难爬坡。

　　他回头看见是我，歇下担子，对我说：“小曾，是你啊。今天买了点化肥、种子和农具，年纪大了，腿脚不行，让你见笑了。”

　　王叔谈了他年轻时的经历，受过很多苦，年近三十才娶了丽芬的母亲，生了丽芬和她弟弟。

　　丽芬的母亲年轻时生过一场病，身体一直不好，干不了什么活，他每天忙里忙外。丽芬读书时成绩还行，为了帮家里分担一下，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，帮家里干农活，操持家务，照顾母亲和弟弟。

　　这些年，他一直对丽芬心怀愧疚，但丽芬毫不在意，反而劝他不要多想，一家人健健康康，开开心心，就知足了。

　　他庆幸有这么个又孝顺又懂事的女儿，现在的愿望就是她能找个好人家，过得幸福。要求不高，男方人品好，踏实勤劳，对她女儿好，就够了。

　　烦恼的是，丽芬23岁了，他和妻子着急，为她张罗亲事，可是丽芬倒不急，总是不同意，说要帮家里几年，再考虑自己的事，他们也只好由她了。

　　王叔问起我的个人问题，我对他说：“我家里太穷，我性格又内向，见到女孩就脸红，说不出话，没有女孩会喜欢。”

　　王叔笑着说：“小曾，你也不要太悲观，我看你很勤快，人品不错，总会遇到合适的姻缘。”

　　王叔拦住我，大声向屋里喊道：“丽芬，小曾帮我挑东西回了，快去炒几个菜，留他吃饭。”

　　王丽芬应了一声，从屋里探着头出来，看了我一眼，又缩回去，进厨房忙碌去了。

　　没多久，王丽芬就把几个菜端上桌了，王叔开了一瓶酒，说是今天心情好，让我陪他喝两杯。

　　酒过三巡，渐渐气氛轻松起来，我没那么拘谨，话也多了起来，侃侃而谈，自我感觉还挺得体，没有出洋相。

　　我是没想到，我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王丽芬家吃饭喝酒。我偷偷看了一眼王丽芬，她托着下巴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，正认真听我说话，我心里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。

　　离开王丽芬家，王叔吩咐我推着自行车回去，不要骑了，喝了酒不安全，我点头应允。

　　我是没想到，自那以后，王叔来我家的次数多了，每次提些他家的农产品，父亲当然留他喝酒吃饭，聊聊家常，我在家时也会作陪。一来二往，他们关系很融洽，像亲戚一样，常有走动。

　　有一天我去城里办事，回来已是晚上。母亲一脸欣喜，神秘兮兮地对我说：“你王叔喝酒后刚走，和你父亲聊了半天。我听他话里的意思，想和我们结亲家。你喜欢丽芬吗？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
　　我有些吃惊，说道：“酒后的话不算数，而且，也不知道王丽芬有没有这个意思，再说吧。”

　　其实我心潮起伏，求之不得，我的条件就这样，没有资格挑挑拣拣，但事情还没有定数，如果仅仅是王叔的酒后之意，王丽芬并不中意我，说穿了反而尴尬。

　　一个星期后，王叔又提着礼品来到我家，我正好在家，母亲炒了几个菜，我和父亲陪王叔又喝了起来。

　　王叔喝了几杯，眯着眼睛对父亲说：“正好小曾也在，我那天说的话，你们家怎么一点动静没有，给我回个话呀。”

　　我只好说了自己的顾忌，王叔笑着说：“我当什么事，我和丽芬的妈妈早商量过了，也问过丽芬，她没意见。这么和你们说吧，我们并不图你家什么，你家也就这样。我们的想法是，一来丽芬不想嫁远，图个路近，互相照应也方便。二来，对你们家知根知底，你们好相处，小曾心地善良，做人踏实，丽芬嫁过来，我们也放心。”

　　王叔高兴地说：“这样吧，我们先也别说要怎么样，我家这几天农忙，小曾过去帮几天，和我们丽芬多接触多了解几天，后面的事情再说。”

　　在王叔家帮忙的几天，仗着自己身强体壮，我尽力表现自己，抢着干活，不怕出力，王叔夫妇看在眼里，喜在心里。

　　我一改平时的内向，一边干活，一边和丽芬聊天，聊小时候的经历，聊奇闻趣事，逗得丽芬咯咯直笑。

　　我说：“在那次救你之后，我就喜欢上你，只是太内向，说不出话来，差点错过姻缘。幸亏你父亲认准了我，三天两头来我家，和我父亲喝酒，赖着不走，老提我和你的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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